自由之境

视频|《自由之境》
“咔嚓,咔嚓,咔嚓……”鞋上的冰爪缓缓砸向路面,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激起唯一的声响。

杨波拄着登山杖,往前撑了两步,伸手露出海拔表,“6904米”,距离南美最高峰阿空加瓜峰顶已不到百米。回过头来,看看队友康华:嘴唇发紫,鼻翼全无血色白白的一片,绛紫色的脸上透着一种忍耐到极限的痛苦。这个有多年攀登经验的登山界老手,在这里遭遇鼻子急性冻伤,此刻正透支体力坚持前行。

这一路上,大家为了躲避恶劣天气,加速前进,缩短行程,已是在超负荷运转。今天为了赶时间,又在凌晨四点就离开了营地,发起登顶冲刺。睡眠不足,寒风刺骨,饥渴难耐,伴随着冻伤造成的身理心理双重打击,在队员们心中聚合出一个念头:放弃……要知道,山下的救援队曾对他们的疯狂行程发出过严肃警告:“去年,这座山上死了7个人。”

2015年新年,《户外》杂志总编辑,登山爱好者杨波与四个好友签了一份“生死协议”:此次旅行,大家生死自负。他们即将开始的,是环游阿根廷,探索安第斯,攀登南美最高峰的冒险旅程,那将是一场满载着异域风情的奇妙之旅,更是危险遍地的生死游戏。但这样的旅行对于杨波来说已是司空见惯,他每年都会抽出一大段时间,专门进行户外探险:湘西山腹中的诡异地底世界,连接四川稻城与云南泸沽湖的神秘小路,翻过四姑娘山雪山垭口的世外桃源……祖国每一寸的山川河流仿佛都留下了他的足迹。圈里人调侃道“珍爱生命,远离杨波“,但他却十分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:“没有疯狂的生活,不值得过!”

飞机落在阿根廷的土地上,杨波一行驾车驶出机场。眼前的这段公路,对户外圈的人来说,都有些眼熟。

这是一条充满生死传奇的公路。1951年,23岁的切.格瓦拉为了挑战自己,和好友骑着他的诺顿500摩托车驶入40号公路,壮游南美大陆,开启了他追求理想与自由之路。后来这段故事被改编为电影《摩托日记》,使40号公路成为了一条朝圣之路。

宁静孤寂的荒原上,几乎完全见不到人烟,那种彻头彻尾的荒芜,让人突然意识到,自己原来是自然的一部分。

偶然发现的小村庄,会瞬间驱走所有的孤寂落寞,热情奔放的村民,让人忘却路上的一切纷扰和忧愁,全身心地投入在欢声笑语之中。

这个叫查普斯的村庄是高乔人聚居之地,他们是印第安人与西班牙人结合之后的混血人种。他们继承了西班牙骑士的侠义豪放,又吸收了印第安人的勇敢质朴。当他们脱下传统服装,换上牛仔服时,就成了威武的骑手。

安第斯山是南美洲的脊梁,抚摸一遍脊梁,也就对这片大陆有了基本认识,登山队最终的目标是踏上安第斯之巅阿空加瓜峰。带着对这座南美最高峰的憧憬,几人结束休闲式的游览,徒步前往阿空加瓜攀登大本营。而就在他们开启极限模式,正准备过几天苦日子时,却发现眼前的世界与自己的想象完全不一样……

厨房里,烤鸡肉的香气弥漫开来,各式各样的南美佳肴撩拨着疲乏的登山者,队伍里唯一的女性李爽咽了咽口水,连连感叹道:“所有攀登大本营里,这个是我见过最牛的厨房。”而更让人意外的是,火炉旁忙碌着的竟是一个个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,她们平常在学校上学,登山季节就到这里为大家烹饪食物。

在远离城市的高山之上,姑娘们用最美味的食物慰藉最疲乏的山友,也享用着过往行人带来的故事,她们一脸明确地告诉杨波,自己特别喜欢这份工作。聊得正欢时,屋外传来动听的歌声。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席地而坐,抱起吉他娴熟地弹着,旁边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,一边拿着手机看歌词,一边声情并茂地演唱着当地的歌曲。队员们听不懂她的歌词,只是隐约觉得,在这样的环境里飘起的轻柔音乐,或许是在赞颂生活的美好吧。

这个姑娘叫索尔,是一名心理医生,来到阿空加瓜不为探险,也并不提供心理治疗,只是在这里从事一个重要的职业:背夫,也就是帮登山探险队运输物资的人。这样的事对于我们来说或许很费解:一个拥有体面职业的漂亮姑娘,为何要到这苦寒之地干一份力气活?但对于当地人来说,这其实再正常不过了。

背夫的群体中,不止一个心理医生索尔,就连艺术家、数学家也是大有人在。他们和你我一样,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中讨生活,在漫天的数据、报表里苦苦摸索,将自己的时间打包出售,换取维持生计的钱物。但在厌烦都市的繁华喧嚣后,这些来自各行各业的精英,扔掉庞大的专业知识,忘记复杂的数学公式,化身出卖体力的背夫,在费力劳神的机械运动中找到一种享受。享受这里的风景,享受这里的故事,享受这里的人和工作本身。所以索尔对自己的工作也特别骄傲:“如果没有我们,很多人都不可能登上顶峰。”

庄严的阿空加瓜峰顶雪光闪耀,正等待着杨波一行人的登顶。

但山下的帐篷中,五个人却在登顶规划上出现了严重的分歧。根据天气预报,不久后将刮起一场大风,导致无法登顶,登山队若是想实现登顶计划,要么在两天内极速登顶,要么等大风过去后再做规划。有队员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:第一天在C1营地休息一晚,第二天跳过C2营地直奔C3营地。但这么赶的行程必然带来极强的疲惫感,在这样的状态之下登顶能安全吗?

一阵争吵,一阵沉默,杨波仔细权衡了队员的身体状态,登山的难度,果断地做出了一个决定:略过C2,直奔C3。按照这样的计划,他们从之前进山到大后天登顶,就只有六天的时间,而攀登阿空加瓜正常来讲需要十六天的适应周期,快要是他们的三倍……此时的他们,还并不知道,这个冒进的行动将带来怎样的麻烦。

登山当天的清晨,队员们收拾好四天的食物,带着必要的装备踏上了登顶的旅程。虽然都是登山多年的老鸟,但却没能避开高反的困扰。队员苏荣钦头部剧痛,脑袋里像是有一把铁锹在四处乱撬,周鹏的胃也开始难受,时而针扎,时而翻搅,每一次呼吸都得小心翼翼……两人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熬到C1营地后,倒在帐篷里休息了好一阵才稍有缓解。

海拔5200米的C1营地没有给队员们一个好梦,极低的气温大大地削减了睡眠的质量,他们必须拖起困乏的身子,走向更加寒冷的C3营地。当眼前的风景渐渐变得厌倦,脚下的路变得越来越难走,队员们的情绪渐渐低落时,他看到了一个让人意外的身影:整个腮帮被花白的胡子环绕,笑容灿烂的脸庞上爬满皱纹,板直的身体在橘色冲锋衣的包裹下,显得特别精神。那是一个76岁的自加拿大老人,正在实现他人生中对阿空加瓜的二次攀登。在这样的年纪里,多少人在温暖的壁炉旁,坐着摇椅享受温暖,而这个不老顽童此刻竟踏着山路大步前进,踩在南美第一高峰之上。当有人质疑,问他不觉得自己老了吗,老人眼神出流露出极其坚定的目光,斩钉截铁地答道:“No!”。

一路坎坷,穿过C2,抵达C3,队员们短暂休息,在次日凌晨四点发起了对顶峰的冲刺。

漫天的星辰映照着苍茫的雪山,黑暗中透出几道微弱的电筒光亮,探险队伍摸黑前行。

东方的天空渐渐漏出亮光,眼前的道路清晰了不少,但气温依然不高,山风吹过,仿佛能扎到肉里,刺进骨头。好在,离顶峰并不远了……

“咔嚓,咔嚓,咔嚓……”鞋上的冰爪缓缓砸向路面,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激起唯一的声响。杨波拄着登山杖,往前撑了两步,伸手露出海拔表,“6904米”,距离南美最高峰阿空加瓜峰顶已不到百米。回过头来,看看队友康华:嘴唇发紫,鼻翼全无血色白白的一片,绛紫色的脸上透着一种忍耐到极限的痛苦。睡眠不足,寒风刺骨,饥渴难耐,伴随着冻伤造成的身理心理双重打击,让队员们心中产生了放弃的念头。但谁也没有把这话说出来,每个人都默不作声,踩着脚下的冰雪,边走边喘,边走边歇,不时看看手中的海拔表,只盼着那数字快点升高。

6930米,6940米,6950米……

每一个十米,都像一段刀山火海,搅动着身体的痛觉神经,撕扯着登山者的信念;

每一个十米,又都像山峰对你的鼓舞:又近了一步,又近了一步,离成功不远了!

在大风与低温中,经过6个多小时艰难行进后,队员们拖着近乎崩溃的身躯抵达峰顶。

放眼望去,天空如洗,远山如黛,连绵的群山托起了登山者最纯粹的梦想。

登顶的瞬间,不管你平时是开着跑车的小资,还是一贫如洗的乞丐,在这个时候,你都可能被人视作英雄。如同大本营烹调食物的大学女生,如同竭尽全力为他人筑梦的背夫索尔,如同攀登路上不肯老去的白胡子大叔,每一个在这个大大的世界里尝试着小疯狂的普通人,都是追寻极限的英雄。